Echo祈子

「祈福台準備就緒了。」

即使午後下了一場大雨，傍晚卻出奇地放晴，崔勝澈在廣場邊遠遠看著監工完的金珉奎朝自己走來。

「確認沒有問題嗎？」

「唉，哥怎麼不信任我呢？每年的台子都是我親自監督架設的呢。」

「不，不是你的問題……要怎麼說呢……」崔勝澈嘆了口氣。夕陽將遠方山林都像是放了一把烈火，延燒成炬火將看起來堅固的祈福台粉碎不堪。

「哥在擔心知秀哥？」

「這麼明顯？」崔勝澈苦笑拍拍金珉奎的肩膀，看似高大卻露出孩子般天真笑容的祭司少年彎起嘴角：「很明顯啊，每一次祈福會前哥都會擔心到手冒冷汗，眉頭皺成一團。」

「不，還是有點不一樣。」崔勝澈深吸一口氣：「我管你們其他人都很嚴格，就怕你們哪裡做不好觸怒神，可是知秀他……我一向不管他的，因為我信任他夠成熟也夠穩重，可是……」

「珉奎啊，你知道我們每個祭司都有獨特的天賦吧？」

金珉奎歪了歪頭，還是無法理解大哥的憂心忡忡。

「因為我是大哥必須要管理神職人員，所以我對於其他祭司們的任何事情都特別敏銳，因為神賦予我這樣的任務。」

「啊，我知道，所以勝澈哥可以提早預知勝寬哥的老家出事情，也可以知道我跟明浩吵架……」

兩人搭上回神殿的馬車，車輪子磕蹦作響在磚石路上，有點小小的暈厥。

「可是我對淨漢的感知是無，他的情緒我通通感知不到，好像他並不屬於祭司的一員。更糟糕的是，自從淨漢來了以後，我開始摸不透知秀的思路。」

崔勝澈翻開手，馬車外的夕陽落在掌紋間彷彿鮮血。

「我只覺得很不安，非常不安。」

負責主祭的洪知秀沐浴裝扮後就搭上經過嚴密保護的車前往祈福現場準備，其他祭司們則紛紛在主殿集合，等崔勝澈跟金珉奎回來後整裝出發。

「淨漢哥還沒來？」

「咦，我剛剛還看到他在花園啊，」李燦疑惑的皺起眉頭：「如果不在勝澈哥回來前集合完畢可是會被罵的。」

其他人正要分頭去找，才看見尹淨漢緩緩從遠方走來。

「啊啊淨漢哥你總算來了！」夫勝寬衝上前就是一陣碎念：「唉我都聽到勝澈哥的車輪聲，你要是沒出現晚上大家就準備被唸到死吧……咦，淨漢哥？」

明明早上還活力充沛，然而此時的尹淨漢雙眼茫然，看起來十分無神，被握住的手冰涼得不像活人。

「淨漢哥？你不舒服嗎？」跟著跑來的文俊輝還憂心地摸了摸尹淨漢的額頭，被對方有點嫌棄的挪開：「沒啦，昨天忙活花園的事情，有點睡眠不足罷了。」

文俊輝皺了皺眉，還想繼續問下去，崔勝澈的聲音已經從神殿門口傳來。

路程上大夥出奇地安靜，偶爾夫勝寬和崔勝澈聊個一兩句。尹淨漢靜靜望著窗外，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猛然轉頭發現是忙內祭司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瞧。

「燦尼怎麼了？」

「沒有，沒事，只是覺得哥感覺不太對勁。」

「想多了，燦尼，我只是累。」尹淨漢聳聳肩，繼續望著窗外發楞。

沒人注意到的是，他藏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正在冒出點點冷汗。

「燦尼，怎麼還發呆？」直到下車被李知勳一掌打醒，李燦還不斷在用眼角餘光注意尹淨漢。

「知勳哥，我……」

「等等進到會場就不能亂說話了。」李知勳握著他的手極為嚴肅地皺眉：「你看到什麼了？」

「……知勳哥相信我嗎？」

祭司所在的區域與一般民眾是分開的，外頭等著觀禮的群眾反而鬧哄哄，比照神職人員看台區的肅穆像是兩個世界。

「我知道你的眼光不一樣，跟我說你看到什麼了？」

李燦深吸一口氣，望著已經坐在崔勝澈旁邊的尹淨漢，咬了咬下唇。

「我覺得，坐在那裡的，不是淨漢哥。」

鳴鐘響起，原本喧鬧的群眾瞬間安靜下來，沿著會場的火炬一一被點燃，像是誰丟躑熾熱的流星。

一連串的禮樂演出，坐在看台上的祭司卻是個自思索。李燦緊緊抓著衣服，看著李知勳悄悄和尹淨漢身後的全圓佑換了位子。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接力演出，從十一點半到午夜即是祭司祈福的時間。遙遠地，洪知秀包裹在華麗的白袍下顯得又更瘦小，拖拉的袍子有兩名實習祭司謹慎地拉著，從胸口的牌子到腰帶皆是價值連城的聖物，臉上也遮上白紗，只露出在燈光下若隱若現的漂亮雙眼。

「知秀哥特別適合這樣的裝扮，就像……」就像真的神。本來想說出口的李碩珉硬是把話噎回去，全神貫注看著洪知秀踩階梯一步一步往上，配著聖樂合唱團的吟詠。

火焰燃燒，但是夜空中的星星卻清楚得像是隨時會垮下來釀成災禍。洪知秀先是繞著炬火台吟唱禱詞，朝火焰撒去象徵驅邪的花瓣。

離午夜十二點只剩下五分鐘，陪侍的實習祭司紛紛退下，只留洪知秀一個人站在巍峨的高台上。

他伸手將白紗往上提，遮住了整張臉，接著吟誦對神的祈禱後等待主火炬燃燒。

洪知秀的聲音很溫柔，像是灌滿了蜜糖，即使是古語吟誦都讓會眾聽得如癡如醉。

若是神接受了祈禱，火炬就會順利燃起。反之若祭司不潔，火炬會直接將祭司捲入成灰燼。

「你不是淨漢哥！你是誰！」李知勳猛然從後方勒住尹淨漢的脖子，李燦也顧不得一旁的崔韓率阻止，衝上前摀住尹淨漢的嘴。

午夜的鳴鐘響徹雲霄，火炬在洪知秀尾音落下那一刻粗暴地燃起，連帶洪知秀整個白色身影都被捲入。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台下會眾開始慌亂驚叫，甚至有膽小的已經向外逃竄。

不只是主火炬台，其他小的火炬台像是被什麼掌控似的，開始往會眾丟出一個又一個火球，霎那間原本肅穆的祈福現場成了人間煉獄。

「珉奎！快點取水來撲滅！」一切都是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情，崔勝澈抓著崔韓率直接跳下看台，看著眼前火焰飛散以及淒厲尖叫，剎那間不該如何是好。

更遑論剛剛在祈福台上被火焰吞噬掉的洪知秀。

「你是誰！」李知勳直接掏出防身用的小刀抵在「尹淨漢」的脖子上，其他人看著李知勳的行動疑惑卻也不敢阻止。

「你不是淨漢哥！你是誰！」

被勒到臉色發白的人正要說話，卻雙眼一睜蜷縮起來呻吟哀嚎。

「尹淨漢」的身形逐漸縮水，男人的骨架變成女性柔軟的身姿，原本的短金髮慢慢變黑變長，最後變成一個誰都不認得的少女。

「妳是誰……」李燦伸手抓住少女的手腕卻只抓到一片空氣，接著對方猛然咳出一大口血。

「不，不要，快去救淨漢大人，救知秀大人……求求你們去救他……」

天邊刮起狂風，一陣響雷後開始落下磅礴大雨，將被火焰吞噬的會場全數澆熄。

包括祈福台上，煙霧瀰漫後，本該死在火焰中的人傷痕累累卻步伐穩健的走出來，踩著凌亂的碎布料以及花瓣。李燦看著手裡血跡斑斑，又望向台上，有些難受的瞇起眼睛。

並不是眉眼漂亮的洪知秀，而是充滿光輝與殺意的尹淨漢，讓李燦肩胛骨處的印記隱隱作痛。

TBC

Cr.HANITIME_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