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知秀哥跟淨漢哥，感情真好啊。」

尹淨漢仰頭望著趴在露台邊的權順榮和全圓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人忙活一早上花園的佈置，尤其是連續幾個晚上都沒休息的洪知秀終於敵不了疲憊，枕著尹淨漢的肩膀沈沈睡去。

「嫉妒嗎？」尹淨漢半開玩笑地說道，但權順榮卻沒有跟著笑，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知秀哥他……我認識他好幾年了，從很小的時候，他很優秀，信徒很喜歡他，可是他好像……」權順榮咬了咬下唇，好一會才思索出適合的詞句：「感覺，隨時會離我們而去。」

「好像他過得並不快樂呢。」全圓佑指著玻璃屋溫室，其實溫室總共有兩層，頂層像是一個小陽台，可以越過神殿的圍牆眺望遠方：「知秀哥總是這樣，待在溫室的頂層望著遠方，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不過，淨漢哥來了之後，感覺知秀哥安穩多了。」權順榮撐著下巴，露出欣慰的眼神：「神很寵愛知秀哥，可是他一直不快樂。」

「怎麼說呢……好像神對他的愛，非常沈重呢。」

目送權順榮和全圓佑離開，尹淨漢輕輕伸出手繞著洪知秀的髮尾，嘆了口氣。

「我當然知道啊。」

深愛1004卻恨著神，每次想到這尹淨漢就不住的想暫停時間，停留在他與洪知秀存在的每個溫暖瞬間。或許是看著對方入睡，看著彼此吃東西，都好，都比回去冰冷的天上好。

午後的陽光照耀到兩人身上有些灼熱，尹淨漢伸手讓樹枝垂下，釀成輕輕的陰影將兩人遮蔭。

時間啊再過得慢一點吧。尹淨漢閉上眼睛，聽著洪知秀淺淺的呼吸，伸手讓陽光穿過指諷刺得眼睛無法睜開。

其實他只要……伸手掐緊，這周圍的時空就任他玩弄。但是他不行，改變時空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所有他想守護的事物都會陷入泥淖。

例如人民，例如其他祭司。例如洪知秀，或許還有他不敢問的那名少女。

「淨漢？」

「醒了？」洪知秀沙啞的聲音喚回了尹淨漢飄遠的思緒，他連忙換上輕鬆的笑容：「呀睡很久耶。」

「沒辦法，仲夏夜祭典還有三天就要開始了……」洪知秀揉了揉眼睛：「對了，淨漢，你的家人會來嗎？仲夏夜祭典是少數能夠讓家人與神職人員相聚的場合呢。」

「啊……我和家人很小的時候就失散了，那你呢？」

「我母親當然會來，啊還有……她。」

看著洪知秀陷入沈思，尹淨漢悄悄握著手以防自己情緒無法控制而破壞任何東西。

「她？是女孩啊。」

「對啊，我們認識很久了，在家鄉也是她替我照顧母親，不然我哪能在這裡安心工作。」

混蛋！你母親的健康，村莊的豐收安樂都是我的功勞！尹淨漢很想立刻抓著對方咆哮，然而他只能露出僵硬的笑容粉飾太平：「噢，是個好女孩啊，難不成是戀人嗎？」

「啊……」洪知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淨漢對她很有興趣？」

「才沒有！只是，祭司不能談戀愛，我可不想看第一個朋友被神懲罰。」尹淨漢冷哼了一聲，然而洪知秀還是笑著，卻笑得有些無奈與淒涼。

「被降罰的話，他會奪走你而不是她，」他聳了聳肩，左耳的銀色扣環在午後太陽下反射小小的光芒：「但是你回到我身邊，我倒要看看神還能把我怎樣……嘛，沒關係，就殺了我也行，反正我不怕。」

「你別這樣，神……或許沒你想的，那樣壞？」

說得自己也心虛，尹淨漢想，的確是他把洪知秀拖來神殿，以及強迫洪知秀用命立下誓約。

如果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造成混亂不說，或許洪知秀再也不會那樣溫柔地看自己，在自己肩膀上安然沈睡。

「的確，神讓你來到我身邊我是該感謝。」洪知秀還是笑著，然而眼神越發冰冷：「可是我沒辦法寬心，因為我討厭被束縛。」

「你也是被束縛的，不是嗎？」

深夜時分，睡不著的尹淨漢爬上神殿屋頂，望著城裡的零星燈火只覺得風冰冷得刺骨。明明他是神，不會感知到任何溫度與情緒才對。

而他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人類所謂的睡眠？

「淨漢大人，您的人類遊戲是否該告一段落了？」

疲憊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尹淨漢縮著膝蓋，不悅的皺起眉頭。

「是誰叫妳來傳話的？上頭那些神嗎？」

「不是，是以您部下的身份提出建言，」芽恭敬地站在尹淨漢身後，語氣裡濃濃都是悲傷：「總有一天會被發現的，上級眾神念在您過去很好的功績所以未有大動作阻饒。」

「您也別想獨自接受懲罰，一但神犯錯，株連的將是您眼目所見的一切……包括，祭司們。」

「我只是想要愛。」

「這份愛能維持多久？Joshua的生命有多久，您又有多久？總有一天他會老去，會死亡，而您永遠是這副容貌，永垂不朽的生命……而且，您確定他能接受真正的您嗎？」講到後來的芽近乎急切而口不擇言，忽然遠方的天空閃過雷電，嚇得少女神使渾身戰慄。

「妳，別說了。」

「我是神，我沒有什麼不能得到或做到的。」尹淨漢笑了起來，仰頭望著開始冒冷汗的少女。少女想，這或許是她漫長歲月中最無法忘記的眼神。

瘋狂，美麗，充滿自信與威脅，只是看著心臟都像要爆破般疼痛。

「妳說是吧，芽，做好妳自己的事，不然下次就不是打雷這麼簡單了。」

「淨漢大人……」

「仲夏夜祭典快到了，該做什麼很清楚吧？」

芽深吸了一口氣，撲通單膝跪在地上：「我會，剷除所有威脅這裡的邪惡。」

「很好。」

「還有，要告知您一件事情，也是我很困惑的事情。」芽顫抖地抬起頭：「那女孩，只是Joshua家鄉的老朋友，受他委託照顧母親，甚至早已結婚了。這些您都知道，還有常常更換的耳環，是他母親親手製作的……」

「我知道，芽，我當然知道。」尹淨漢站起身，回身俯瞰著跪在地上冷顫不已的少女：「我是神，他在故意氣神我怎麼會不知道？直到下午都還想捉弄我。」

「這樣很可愛啊，他的心終究在我身上，不管是1004還是神，他從來就沒逃出我的手掌心。」

「您真是可怕……」

「不可怕還叫神嗎？」尹淨漢大笑起來，笑得像個孩子，而遠方的雷電更加猖狂。

少女神使幾乎無法正眼看著尹淨漢，只能抓著胸口不讓自己被無形的壓力碾碎。

「順便帶口信給上級的老頭們，別來妨礙我。」尹淨漢伸手比劃著天邊的雷電，露出著迷的神色：「我才沒有被束縛，他從來就是我的，等到仲夏夜祭典我們要一起看煙火，他會知道自己玩不過神。」

後來很久之後，當少女回到空蕩蕩的神宮，望著窗外晴朗無雲時還是會偶爾想念那晚的雷電交加。

她沒說的是，神笑了卻落下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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