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其四

火車奔波了一夜，於清晨時分抵達小鎮。尹淨漢不太記得自己怎麼睡著的，只記得自己清醒時，Joshua、與自己同車的男子，正精神奕奕的翻閱書本，就像根本沒入眠過。

「怎麼可能不睡覺呢？養足精神才能好好玩啊。」Joshua戴上禮帽，笑著回應尹淨漢的問題：「今天陽光很好，但還是很冷喔。」

在北方待了幾年，尹淨漢其實早習慣這種沒有盡頭的冷意，然而當他一出火車站、望著皚皚白雪時還是狠狠打了個失禮的噴嚏。

「就說這裡很冷的，沒多帶圍巾嗎？」Joshua掏出手帕：「天氣這樣好，感冒很不划算呢。」

「我有帶，不、不用你囉唆，」尹淨漢有些窘迫地縮了縮脖子：「你難道不冷嗎？」

本來已經走在前頭的Joshua停下腳步，逆光讓他的臉一下恍惚不清。

尹淨漢這才猛然發現，洪知秀也沒戴圍巾，線條優美的脖頸於陽光之下形成銳利角度，像刀。但嘴角彎起的弧度又那樣好看溫柔，柔得恰到好處讓人忘記刀尖還有冷意。

「我嗎？」

「我其實、不太怕冷唷。」

逆光時尹淨漢才猛然發覺，這人的眼睛是非常美麗的灰色，像樹林裡的晨霧。

霍斯特鎮的冬天是淡季到不能再淡的旅遊季，連車站票口的小姐都顯得懶洋洋，路上也沒什麼行人，殘雪甚至沒有被清理乾淨。

「對了，Joshua投宿哪裡呢？」逛過還未開始活動的商店街，尹淨漢回頭問道，發現那人不知何時放慢腳步，專心看著玻璃櫥窗中的木頭玩偶：「誒誒，我在問你……」

「噢，抱歉，這娃娃太漂亮了，忍不住多看兩眼。」Joshua指著櫥窗裡的木頭玩偶，一臉討稱讚的表情，而經過一夜疲倦的尹淨漢還沒有想觀光的打算，只是不耐煩地縮了縮脖子，「我說，你住哪裡？」

「那你呢？」

「我住街角那家旅社，說是這鎮上最好的旅社。老天爺，你該不會因為淡季就毫無計畫吧？」沒想到這人看似拘謹，意外很隨興呢。尹淨漢不禁覺得想笑，然而洪知秀不知何時站到自己身邊，甚至稍稍超過自己。

「我和你一樣，在這鎮上待過一陣子，所以去找我習慣的老地方住。」

「誒？你也是？」尹淨漢瞠大眼：「那我怎麼可能對你沒印象？呀，這鎮也就一丁點大，我哪可能不知道有與我同齡的亞洲孩子……」

Joshua這次沒停下腳步，平平穩穩地向前走，卻讓尹淨漢差點要追不上。

明明才幾步之遠，為什麼、追不上？

好遙遠，追不上啊。他不曉得為什麼，看著那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心中無來由浮現強烈恐慌，慌得整個皮箱都掉在地上。

啪嗒。

「Joshua！」

忽然一陣風吹過，吹落屋簷上的細雪，塞滿他的視線。

那股強烈的頭疼又來了，逼得他差點站不起身要往雪地裡栽，直到被穩穩地扶住。

「跑太快很容易滑跤，這兒都是沒清乾淨的殘雪喔。」

忽然不冷了，輕盈的聲音暖得他差點掉眼淚。

「淨漢，為什麼跑這樣快呢？」

我也不知道。尹淨漢甩甩頭，才感到有些窘迫：「我、沒事，真的是太冷，我想趕快進旅社休息。」

「那你快進去吧，就在對街而已。」

他抬起頭，的確，他預備入住的旅社就在對街而已，融化的雪水沿著還沒拆卸的聖誕節燈飾滴落。

Joshua拾起皮箱遞給自己，依舊是剛剛好的笑容，彷彿對自己失常的模樣毫無感覺，甚至貼心地拍掉自己肩上的雪。

「回答你剛剛的問題，是的，我曾待在這裡，但我是個不太愛出門的孩子，你沒見過我是正常的。」

「噢，是嗎……」也不是沒可能，尹淨漢嘆了口氣。其實他對小鎮已經毫無印象，路都還是跟著路標和沒禮貌的票務小姐指示亂走。

「好啦，你需要休息，所以快去吧。」Joshua輕輕推了下自己的手臂。

那你要去哪裡？會再見嗎？開口問這種問題，還是對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人，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尹淨漢鼓起勇氣回頭，忽然鐘聲奏響，震得整座小鎮都在低鳴。

「Joshua！」

「你下次不要、走這麼快！我走路慢跟不上！」

我會跟不上！

鐘響與自己的呼喊撞擊胸腔，尹淨漢覺得心臟疼得難受，畢竟已經背對離去的Joshua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

疼不是因為鐘響，是來自不知名的悲傷。

直到鐘響結束，Joshua與餘下那一點回音轉身，露出微笑。

無比寂寞悲傷的微笑，更撕扯著尹淨漢的心臟。

「不會的，我不會再走這麼快了。」

餘音尚未離去，這句話依舊清楚地、像根釘子打進心臟。

而突然就不疼了。

Os iusti meditabitur sapiam.

義人之口談論睿智

Et lingua eius loqetur iudicium.

以其舌將公正傳承

Beatus vir. Qui suffert tentationem.

承受試煉者將獲恩賜

Quoniam cum probatus fuerit accipiet coronam vitae.

因他經歷此後必得生命之冠冕

TBC

歌詞來自妖精的旋律OP「Lil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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