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知秀啊，你不害怕嗎？』

淨漢哪你知道嗎？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驕傲又固執，愛上了誰或是做了什麼決定都沒人能夠逼迫我。

神或者死亡亦同，誰都威脅不了我。

洪知秀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或者說有人讓他陷入了沈睡，然後他感覺到疼痛，卻將眼前看得更清楚。

他看見每天擺放鮮花的祭壇上坐著尹淨漢，以小男孩的模樣憂鬱屈膝。遠遠地，大批善男信女帶著願望在尹淨漢面前祈禱。

男孩依舊空洞地望著遠方，像是找尋什麼。

「知秀，你在哪裡……」

「知秀啊對不起，不要討厭我……」

忽然男孩爬下祭壇，不顧信徒們的驚呼直往暴雨的神殿外衝去，他也跟著追了出去。

『淨漢！淨漢哪–––』他想抓住男孩卻瞬間被什麼東西穿透胸口。

並不痛，他怔怔地看著胸口噴灑鮮血，燒燙印記的地方四分五裂，然後變成大人的尹淨漢跪倒在自己面前無力顫抖。

渾身是火燒與血痕。

「知秀，對不起，原諒我吧……原諒我，不要討厭我……」

那瞬間他明白了，無論討厭或者深愛，從來都是同一個人。嘛，說人又太狹隘了，說不定他現在看到的這個金髮漂亮男子只是對方其中一種型態呢。

不是他侍奉的、高高在上的神，也不是過去記憶裡單純的1004。

就是……就是，自尊心高昂又對自己小心翼翼的，尹淨漢，他老早雋刻在心上的人，他第一個遞出蘋果的對象。

厭惡或者熱愛，都是用血在互相捆綁的感情，不過總結出來的味道是甜美的。洪知秀笑了起來，他從前總覺得那個神是殘酷而無情的，但現在想想，扭曲的說不定根本是自己。

不斷犯錯去測試神的底線，甚至故意破了色戒。「看那個神能拿我怎麼辦」，然而至始自終被耍得團團轉的一直是自己。

不過，能看著那個神跪著哀求也算是扯平了，他們都彼此折磨過了。洪知秀笑了起來，有些無可奈何還有病態的喜悅。

「淨漢哪，你至始自終都沒有強迫我。」

他感覺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胸口，一陣一陣的疼，可是他努力地往前走，想要摸摸那人的金髮。

「是我把蘋果給了你。」

「是我老早就離不開你了。」

尹淨漢仰望著虛弱的洪知秀，即使胸口血肉模糊但是對方意識很清楚，滿眼都是溫柔與無奈。

「不會討厭你的，不會……」

尹淨漢緊緊抱著對方的腰，靠著對方的腹部，任血如雨下的滴在自己臉上。神碰觸到人的血是不潔的，但是尹淨漢不在乎，神或人或潔淨都不重要，他只想抱著洪知秀，最好就讓呼吸止息在這一刻。

「殺了我們吧，隨便你們這些審判者。」反正體力也被剝削所剩無幾，尹淨漢感覺洪知秀又失去了意識，雙眼如野獸般瞪著陰影。

「我們不會殺神，只會讓神再接受一次輪迴的洗練。」「原點」忽然發話，老人的聲音又有點尖細如少女，十分詭異：「神必須切斷所有契約，讓時空翻轉，回到原點重新開始。」

黑暗中慢慢浮現一個巨大的時鐘，然而時鐘上並沒有刻度只有不斷亂走的指針。

「若神執意違逆安排，那麼只能將所有契約者，包括祭司，包括信眾以及這個國度，都沉入時間之外。」「時間」的聲音比起「原點」更沈穩，像粗獷的男子：「沒有天堂地獄沒有來生，只能遊蕩在時間縫隙被永恆折磨。」

永恆……尹淨漢將洪知秀整個人抱進懷裡，然後抬頭望著身後無盡的黑夜，黑夜中還有痛苦哀嚎的百姓。

大殿上還躺臥十一名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祭司。

除了洪知秀，其他人是怎麼跟隨來這裡的呢？忽然那些被尹淨漢稱之為無趣的祭司日常又鮮活起來。從孩子到成人，祭司們的年歲被虛無的信仰綑綁，可是每天依舊那麼快樂的生活。

純粹沒有一絲貪心，毫無保留捧給自己的愛，尹淨漢想起每個人的眼神和笑聲，對自己而言不過是漫長歲月的一粒沙，卻硬生生刺進心底與眼底。

他們知曉自己所崇敬的神為愛任性又自私的話，還會那麼愛自己嗎？

『希望大家一直都很幸福。』

小祭司的祈禱像水晶一樣透明無暇，沒有任何多餘的慾望，聽得神只想捧在手心守護。

變成人類之後的日子過得又緩又充滿溫度，尹淨漢一向不愛記憶人類的瑣碎，卻將點點滴滴在此時都回想起來。包括每天被金珉奎的鬧鐘吵醒，和李知勳合謀捉弄崔勝澈，玩玩年紀小的幾個祭司，聽權順榮和全圓佑的針鋒來往然後開懷大笑。

一字一句，或者任何一個場景都好像在對自己說……

說這是我們給你預備的愛，不要猶豫地接受吧。

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頰，滴在洪知秀緊閉的睫毛上，像一顆悲傷的鑽石。

「你們需要一個沒有我的新原點。」輕輕將洪知秀放在祭壇下，又不捨地吻著對方的眼角。

他站起身，拖著一身傷一個一個吻著所有人告別。

「淨漢大人……」神使少女無力地跪在地上哭泣，被尹淨漢一把溫柔地扶起。

「淨漢大人，我不會受到輪迴影響，但我會一直一直在神宮等您試煉歸來……」

「不，妳該去跟一個更好的上司。」尹淨漢摸了摸少女因為疲倦而失去光澤的長髮，看著少女慢慢閉上眼睛，才輕手輕腳扶著對方躺下：「做個好夢吧，芽。」

聆聽時間在尋找新的起點。

審判鳴鐘，平衡開始搖擺，萬物都將歸回……

聲聲吟詠響徹了大廳，尹淨漢回身一步一步走向祭壇，從最小的李燦開始，他走過一個祭司，對方身上的印記隨著染血的鐵鍊逐漸消失，接著陷入沈睡。

拔除了契約，等祭司們醒來後一切又回到沒有「尹淨漢」出現之前的日子，會有新的神掌管這裡，回歸原本在神殿平靜安穩的生活。

年紀最小的繼續讀著書，計算還沒解開的數學題，崔勝澈嘛，明天早上一起床又會煩惱怎麼叫醒金珉奎。或許李知勳明天彈琴彈一彈，又要想辦法叫吵鬧的李碩珉和夫勝寬閉嘴。

徐明浩還在一字一句努力研讀星相學的書本，崔韓率大概又在廚房裡偷藏零食了。至於權順榮和全圓佑，明天大概又是從早吵到晚上。

明天，當黎明來到，又是全新的原點。

「再見了，大家……」

走到祭壇前，許多光點隨之漂浮而來，最後遁入黑暗……那些都是「尹淨漢」與祭司們，與那些城中居民的記憶羈絆。

下一次輪迴要多久之後？尹淨漢嘆了口氣，千年百年吧，而且走出輪迴後又會在宇宙中哪個角落？他有多少機會能再回到這裡？

不知道，也不重要，至少其他人都要在為數不多的年歲裡繼續幸福平安。

他蹲下身，再一次仔仔細細的凝視洪知秀的五官。洪知秀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的嘴角可愛又特別，瞇起來的時候彷彿匯集了這世上所有甜蜜。

何其有幸，那人的眼神曾經充滿愛與溫柔的擁抱自己，而他的確獨佔過洪知秀的溫柔夜晚，獨佔過他的身軀與靈魂。

或許等洪知秀醒了再也不記得曾有個莽撞的金髮男子與他有深刻入骨的愛戀，不會知道自己的眼睛曾經讓神都甘願為他墮落。

不會遇見1004，也不會恨神，就是單純而安穩地照顧花園，用溫柔的眼神撫慰心碎的信徒，仰望……神，另一個神。

啊，是了，以後花園裡也不會是薔薇了，或許該換點乾淨的白色水仙，一如洪知秀的溫柔還有歌聲。

尹淨漢仔仔細細的吻過洪知秀的五官，每一次灼熱下去都伴隨淚滴。

「我愛你，我愛你……」

那一排打過的耳洞就留下來吧，就算沒有記憶都想貪婪地在洪知秀身上留下什麼。

原本血肉模糊的胸口開始慢慢癒合，癒合後的印記從深深的暗紅色開始一點一點變淺，洪知秀的記憶光點也開始慢慢飄浮在空氣中，一點一點，尹淨漢伸手都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光點在黑暗中消失。

TBC

還沒結局！不要打我！不要揍我！
把刀拿起來把槍上膛的通通給我放下！
白水仙的花語：純潔和吉祥，還代表堅貞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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