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世界？』

『世界很美的，我真希望你有一天能出去看看。』

『那你呢？』

『當然是一起去呀。』

美麗的，世界。

美麗的，世界。

和你一起看的，美麗的世界。

他記得有首歌，從古董收音機裡輪轉吟唱是這麼說的，綠樹紅花，藍天白雲，彩虹與嬰兒的啼哭，一切都是那麼美麗。

可也有人對自己說，天偶有雨，花樹會凋零，孩子會長大或者死亡。

不過，只要在一起，往外看的話，世界就始終美麗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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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生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媽的這傢伙連續三天熬夜打電動，輸了局又跟上司吵架，所以才心情糟又血糖不足昏倒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趁著崔勝哲和金珉奎把「圓佑」扛上二樓的空檔，方才搭救的小眼男子大笑出聲，甚至笑到伏在桌上緩不過氣。

「順榮哥，你真的別高興太早。」

站在餐桌邊送咖啡的、左眼下有顆痣的少年對著笑到岔氣的小眼男子搖搖頭。

「你給圓佑哥手刀，他會記恨一輩子的喔。」

「管他的，難得讓他吃鱉，兩個小時我也爽得很。」小眼男子「順榮」摘下棒球帽，握在手裡把玩：「他上次出老千害我得出飯錢的事，我也忘不了啊。」

「噢，差點忘記了，這是AI？也做得太精緻了吧。」順榮整個人橫過桌面，對照端坐的AI簡直像個小孩：「真的好精緻啊，而且好漂亮喔，碩珉你也這麼覺得吧？」

「我沒看過真正的AI，但他真的很漂亮。」在吧檯後翻炒煎蛋的少年笑出一口潔白的大牙。

「這麼漂亮被圓佑抓走好可惜。」順榮說著說著抓起Joshua的手，露出認真的表情。

「我罩你，不會讓圓佑抓走你的！」

「圓佑哥平常人很好的，只是在工作上會比較……不一樣。」轉眼間做好兩盤炒蛋的少年將餐點放在桌上，搓了搓圍裙：「而且很在意兄弟。」

「在這裏，平民如果藏匿妓院或者有錢人的AI，是會跟著倒霉的。」

「我不是來自妓院也不是有錢人的，」Joshua抬起頭認認真真望著兩人：「我是Coups和珉奎的，我叫Joshua。」

「啊，那我叫權順榮。」對桌的男子伸出手，一雙眼睛笑成了直線：「或者喊我Hoshi。」

「Hoshi。」Joshua認認真真地覆誦了幾次，伸出手回握：「Hoshi。」

「你聲音真好聽，」權順榮撐著下巴兩眼放光，接著指指站在桌邊的少年：「啊，這是李碩珉，碩珉，全城最好的廚師喔。」

「沒有啦，只是……工作。」大男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頸：「其實餐館開門是七點，不過大家六點就會聚集在這裡吃早飯了。」

「『大家』？」

「說到大家，今天怎麼只有咱們幾個啊？」

權順榮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餐廳：「The8跟燦尼應該快來了，但勝寛跟Vernon？」

「勝寛說他們昨晚在破一個新型防火牆，一晚上沒睡，中午再來跟我拿餐盒。」李碩珉聳聳肩：「至於俊輝哥說，昨晚酒吧死了人，警察到早上還在訊問，他走不開。」

「切，他們訊問到明年都一樣啦。」權順榮翻了個白眼，將炒蛋推到Joshua面前：「吃啊，還是AI都不吃飯的？」

「我不吃飯也沒關係，」雖然這麼說，Joshua還是笑著拿起餐具：「但看起來很美味，我想吃。」

「那我也開動了！謝謝碩珉！」

權順榮大聲喊完就毫不客氣地開始進食，才吃每幾口嘴周已經全是食物殘渣，倒是對桌的AI一舉一動優雅至極，緩慢而悉心品嚐普通至極的炒蛋。

這看在廚師眼底很受用，李碩珉想，這裡只是一間普通的快餐店，供應炒蛋麵包火腿、黑咖啡等等，會來消費的大多是勞工階級，只求飽足快速，哪會講求品味。

他當然明白，在這種地方生存，理想往往抵不過認命，所謂的廚師夢聽起來大概跟珉奎對AI的嚮往，荒謬度不相上下。

然而眼前的AI，進食的表情，笑起來眼角的小皺折，飽足的輕嘆，一點一點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就算不是人類也沒關係，他好喜歡這樣的表情。

轉眼間權順榮已經將炒蛋掃乾淨，李碩珉也在廚房準備培根跟馬鈴薯沙拉，然而Joshua的盤子裡還有將近一半的炒蛋。

「你吃好慢喔，還是吃不下啊？吃不下的話我幫……」

「哥，不要動別人盤子裡的食物。」

冷冷的聲音伴隨大門被推開的鈴鐺聲，打斷了對話。

「喔喔喔小八！燦尼！你們終於來了啊！」

臉色很差的、較為矮小的少年穿著連帽衫與短褲，看起來才十六、七歲左右，沒好氣地將手裡的紙包扔在桌上。

「還不是為了買零件，害我現在才能吃飯。」

「喔喔喔燦尼太感謝你啦！」權順榮看到布包整個人跳起來抱住少年：「燦尼最好啦！」

「剛吃完飯不要往我身上蹭！髒！」

跟在矮小少年身後的瘦削少年舉起手和吧台後的李碩珉打了個招呼，臉上帶著淡淡地笑意。

然而跟平和的臉相對應的是佈滿手臂的刺青，花鳥動物甚至是看不懂的文字都有，使Joshua分了神。

「這難道是珉奎哥說的AI嗎？」

好不容易把橡皮糖一樣的權順榮推開，連帽衫少年好奇地打量Joshua：「說真的看不出來耶，太精緻了吧？」

「而且而且，我跟你講啊，剛剛圓佑差點要殺他，結果居然血糖低到被我打昏！」

「……那，Hoshi哥保重喔，」刺青男孩露出憐憫的眼神：「希望哥這個月的薪水保得住。」

「喂喂喂The8，你別唱衰我啊！」

「先不講這些啦。」不知從哪變出好幾盤食物的李碩珉適時插入了對話：「哥你左手還行嗎？燦尼有零件的話，等等就能讓圓佑哥跟珉奎給你調整了。」

Joshua放下刀叉，望著權順榮。

還在咧嘴笑的人頓了頓。

左手。的確，剛剛被抓手或者握手的時候，的確感覺到權順榮的左手有些微不對勁。

重點是方才那隻不對勁的左手救了自己，大笑大鬧之下隱隱有肌肉緊繃的感覺。

「疼痛」。「逞強」。

「很痛嗎？」

他輕輕說道，伸手摸上權順榮的左手腕：「很痛吧。」

所有人沈默下來，權順榮望著眼前淺灰靈動的美麗雙眼，無奈地笑起來。

「啊，別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自己很脆弱啊。」

他厭惡憐憫和同情，可這個AI的眼神不但把那些赤裸裸地疼痛悲傷掀開，甚至不覺得羞恥或難堪。

像是他心底深處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痛，被挖出來好好安慰了。

「看看也無妨。」

權順榮將左手的袖子往上捲，露出肩膀與手臂處一道裂縫，被鐵線縫合的地方紅腫得厲害。

「雨季的潮濕特別容易引起紅腫發熱，加上零件老舊，」連帽衫少年嘆了口氣：「他媽的，越賣越貴也越來越不耐用，勝哲哥把獎金拿出來買零件都快不夠了……啊。」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小少年用力摀住嘴巴，然而權順榮並沒有生氣，只是輕輕拍了下少年的肚子。

「等等把錢還給勝哲哥，叫他別再花錢了……我知道你沒用我給你的錢，是打算偷偷還我對吧？」

「然後燦尼，以後也不要再偷東西了。」

「要抓我還早了一百年。」少年惡狠狠地說，眼底卻有淚光閃爍：「媽的，薪水那麼少還勞動剝削，偷零件都嫌便宜。」

「沒關係，我相信珉奎會有辦法修的。」

權順榮笑了起來。

忽然覆在左手腕上的溫度移到了傷口接縫處。

除了替自己修補的珉奎，他不容許任何人觸碰傷口，可是……AI的手像穿過悶濕的一道涼風，從縫隙鑽入體內，穿過壞死的組織，穿過血液與神經，帶著花朵的香氣。

不屬於這座灰暗之城的溫柔。

「痛的話，要說出來。」

Joshua輕輕地說：「沒事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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