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結束工作後大約是凌晨四點，金珉奎想，還夠回家沖個澡小睡一下，再去好友的餐館蹭頓早餐。

剛剛聽比賽廣播說勝哲哥贏得今晚的大賽，看來他不會因為沒收衣服而挨揍了。

金珉奎喜孜孜地想，和同事打了個招呼就吹著口哨往家的方向走去。

凌晨微光照耀在交錯的電線之間，吊在上頭的雨珠微微晃動，和霓虹招牌變色的頻率一樣。

下週就要換地點施工了，金珉奎想，在這裏總有接不完的工作，而接不完的工作也代表再怎麼修繕，水溝或者電線設備還是一樣糟糕透頂。

但金珉奎並不討厭這份工作，儘管有時忙起來七八個小時無法休息，他還是享受，為著那個不知何時才會實現的荒謬夢想。

經過某個交叉口時，他抬起頭，望著巨大的廣告看板，上頭不斷變換著人臉，不變的是每個面孔都有一雙極為美麗的眼睛，下排寫著一行字「能說出你所渴望的」。

他沒有歷經過戰爭。應該說，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是在這片荒蕪之地生活，透過少少的書本和一些影像資訊知道，一場慘烈的戰爭後，世界被毀滅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又有八成是呈現他所居住的樣子。

髒亂，灰暗，破舊。

那塊巨大美麗的、來自AI公司的廣告看板，便是他們這些下城人生活中極少的慰藉。

美麗又聰慧的AI人形，金珉奎看過，在妓院或者上城有錢人的臂膀中，AI是高級的玩賞物，脫俗絕美，接納慾望或者撫慰傷痛恰到好處。

可是那些看過的AI中，沒一個打中自己的心。無論外貌再怎麼美麗，說出來的話再動聽，都不是他心中所渴望的。

但每每被兄弟們問起又說不出個確切的形象，最終總以被嘲笑收場。

金珉奎聳聳肩，他自認沒什麼優點就是特別固執，所以他相信，只要認認真真工作，存到足夠的錢去到夠遠的地方，一定能找到心中唯一的那雙眼睛。

一定可以的。

他繼續邁開大步，乘著晨光再五分鐘，就到他與崔勝哲合租的公寓了。

熟稔地打開門再鎖上，現在四點半，勝哲哥一定睡得正熟，烘乾的衣服也整整齊齊擺在餐桌上，可見贏了比賽又拿到高額獎金的人心情有多好。

或許還能從崔勝哲手上敲一頓飯。

「哥，我回來啦。」對著空蕩的客廳小聲地說，把又髒又臭的衣服扔進洗衣籃，金珉奎赤裸上身準備進房間拿乾淨的衣服。

但他的房門被打開了一道小縫。

崔勝哲心情確實很好，一方面贏了比賽拿了可觀的獎金，一方面撿了隻漂亮的小動物回家。

當然、這都是被金珉奎的尖叫吵醒之前的事。

「他媽現在才幾點吵個屁吵！」

不管自己只穿一條四角褲，崔勝哲怒氣沖沖地踹開對面房門，拳頭準備下去才發現室友尖叫的原因。

「哥、哥，你，啊，你要帶人回來不要丟、丟我房間啊！給人家穿件衣服啊！而且哥你什麼時候換口味了……啊痛痛痛不要踢我！」

跌坐在地上的金珉奎滿嘴胡言亂語，自然招了武鬥士無情的踢腳。

崔勝哲嘆了口氣，回身從自己房間抓了件寬大的T-shirt，往面前瘦削漂亮的人身上套。

「AI難道不曉得要穿衣服嗎？」

眼前的少年眨著漂亮的桃花眼，看了看崔勝哲又看看自己身上的T-shirt，最後微微低頭。

「抱歉。」

「別說抱歉啦。」崔勝哲聳聳肩，口氣不自覺放軟：「我以為你已經壞掉了，沒想到居然還能說話走路。」

他沒有撿東西回家的嗜好，但不知怎的，昨晚就這樣鬼使神差把這具裸體的美麗AI抱回家，放置在沙發上，打算比完賽隔天去找朋友幫忙處理。

然而贏了比賽又喝了些酒，回家倒頭大睡的自己根本忘了這回事。

「等等，哥，這是AI？」本來驚恐的金珉奎一聽到關鍵字，立刻精神抖擻起來：「AI？」

「嗯，我昨天回家的路上撿到的，在垃圾堆裡……噢對，為了收你那個該死的衣服，」崔勝哲冷笑一聲：「烘衣費我會跟你算的，放心。」

「哥！」

懶得理室友的吵鬧，崔勝哲繼續定睛在眼前的AI身上。

「你怎麼會在那裡？」

「我聽見下雨的聲音，然後就在這裡了。」

AI輕輕回答，聲音像窗外滴落的雨水，一點一點，滴進房間，沖淡吵鬧的氛圍。

「所以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啊……」對高科技玩意沒什麼興趣的自己只在酒吧或妓院看過一些AI，也不像金珉奎如此狂熱。

但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AI漂亮到他無法以正常的方式對話。雖然明顯是男性的外型與聲音，卻漂亮得沒有一絲娘氣，只是……靈動又清澈，像水珠，與周圍的髒亂格格不入的同時又不顯得高傲，而是溫柔無比。

看過無數美麗的男人或者女人或者AI，沒有像他這樣的。

「那……那，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嗎？」崔勝哲想半天只擠得出這句話。平常粗魯慣了，突然要溫柔說話實在不容易。

「我有認識的朋友，對AI特別了解，說不定他可以幫你……」這麼漂亮的AI肯定是屬於哪個有錢人或者高檔妓院，甚至是AI公司未發表的新品，總之肯定價值不菲。

所以崔勝哲好感歸好感，多少還是有點顧忌。

「哥。」

「幹嘛？」

本來還在哀嚎的大男生突然安靜下來，聚精會神地望著AI的側臉。

「哥……」

「幹嘛？有話快說有……」

「哥，他好漂亮喔。」

話才剛說完，金珉奎立刻爬起身像隻大型犬握住AI的手。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還是有代號？噢，我是珉奎，金珉奎，叫我珉奎就好……」

「你是不會看他後耳？」崔勝哲白了興奮過度的室友一眼：「1230，你看他的後耳。」

「天啊，我沒看過這麼精緻的AI，真的……太幸運了我……」

「金珉奎你的動作很變態知道嗎？」正準備把金珉奎巴著人家不放的手打掉，原本沒什麼表情的AI突然彎起嘴角，露出淺淡的笑容。

「珉奎？」他笑著歪了歪頭，又重複了一次：「珉奎？」

「對對對我叫珉奎！」

「好了你給我放手！」終於受不了把人推開的崔勝哲嘆了口氣，這個弟弟興趣太怪了，平常看漂亮女人都沒這麼興奮，怎麼對一個AI開心成這樣。

有人輕輕碰了下他的肩膀。

「嗯？」一回頭，AI正眨著大眼看自己，微笑還是掛在嘴角。

「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嗎？嗯……」崔勝哲想了想：「叫我Coups吧。」

「Coups，Coups，好，叫你Coups……」AI笑了笑，手指輕輕劃過崔勝哲的手臂，「Coups，你好。」

「……嗯，你好，呃，1230？」他撇頭看了下AI的耳朵：「1230，這樣叫你可以嗎？」

「哥，你真的要找圓佑哥來嗎？」站在一旁還在肋骨疼的金珉奎露出苦瓜臉：「不要找圓佑哥啦，萬一……又不是沒看過圓佑哥怎麼殺AI的……」

「喂，你不要給我亂講話……」

「叫我Joshua。」

不知道是刻意忽略還是沒聽見金珉奎的話，AI笑得更加燦爛，指著自己：「Joshua。」

「我的名字是，Joshua。」

五點鐘的凌晨陽光又灑了些進公寓，照耀得AI、Joshua整個軀體越發美麗，黑棕色的髮絲沒有塑膠感，淺灰色的眼裡看不到任何零件。

像是這晦暗城市裡，一抹溫暖曙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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