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文俊輝，出來。』

『呀呀呀你小子真沒禮貌，叫哥。』

他記得那孩子總是站在庭院裡喊著自己出來單挑，畢竟關在宅院的日子太無聊了，方圓百里內能跟徐明浩練習的對手也只有自己。

『所以說你還要練好幾年喔，小子。』

那時候徐明浩瘦得過份，瘦得每餐吃三碗飯都養不胖，眼神倔強像鐵，又好強得要命。

他忘了是哪一次徐明浩耐不住性子偷跑出去受了重傷，被僕役扛回來時怎麼都不肯脫衣上藥，是自己哄騙了大半晚上才說服那孩子把衣服脫下。

徐明浩瘦到過分的背後有七個圓點紋身，排列如夜空不滅的星宿。

『那是……我的哥哥姊姊，沒人記得他們，只有我。』

那是第一次徐明浩伏在自己懷裡哭得跟孩子一樣，哭到聲音沙啞，彷彿要把不能說的痛都一次哭完。其實他知道的，徐明浩才不是沒血沒淚。有那麼漂亮的淚痣，一定也有感情。

「大人，要我們立刻……」

「稍安勿躁，」徐明浩伸手擋住想上前的部下：「他不是隨便打打就會贏的人。」

「被小浩浩這麼看得起，是我的榮幸，」有些輕佻的笑聲從上方傳來，文俊輝推開樓閣的門，倚著門廊望著院落一片楓紅：「這麼多年都不來玩，真難過啊。」

「我有該執行的任務，並沒有時間玩樂。」徐明浩冷冷地抬頭，「我叫你給我下來。」

「你的任務是當殿主還是當走狗？」文俊輝聳聳肩，從樓閣一躍而下輕巧落在紅葉堆上：「我可沒這樣教過你。」

「我侍奉的人是誰你很清楚，」徐明浩挑了挑眉，「隨便怎麼說，反正我要把你帶去受審。」

「我才不、要這麼簡單的，被帶走呢。」文俊輝笑了起來，猛然踩踏地面，瞬間紅葉狂舞籠罩整座庭院，發覺異狀的殿士擺出架勢要迎戰卻在瞬間被紅葉包圍。

紅葉如刃，被包圍過的地方全是慘嚎。

「保護明浩大人！」殿士們在徐明浩面前展開屏障，然而下一秒就被漫天的楓紅遮去了目光，包括徐明浩也消失在楓紅中。

「槿可以隔斷一切攻擊，樹是我的身體，楓葉是我的屏障與刀刃，小浩浩，論速度你還是差了我那麼一點……」

「誰說差一點的？」

文俊輝感到喉頭一陣窒息，明明只是冰涼的手指畫過了自己後頸，還有透過衣物也能感受到的軀體。「論速度你比不過我的。」像羽毛輕盈的彈開，徐明浩越過被攻擊而起不了身的部下，緩緩脫去羽織外袍。

徐家人以緊身全黑裝束戰鬥，為了使動作敏捷也保護自己。但身為隱動軍團團長（這裡修改了一下），肉體就是武器，即使暴露在危險中也毫髮無傷的殺死敵人是身為團長的驕傲與自尊。

平常裹在羽織外袍下嚴格鍛鍊的身材一覽無遺，身側簍空的黑色無袖上著，露出的腰側用暗紅束帶綁著，緊實又有不少破洞的褲子踩踏長靴。

文俊輝摸了摸後頸，看著徐明浩手裡拿著一根染血的銀針。

「我老早追上你的速度了，文俊輝，」舔了舔銀針上的血，徐明浩冷笑起來：「我改變主意了，要把你弄到半死不活再帶回去……」

「話說太早了，親愛的。」文俊輝的聲音從耳畔濕潤又嘲弄地傳來，徐明浩立刻出拳往後攻擊，然而只打到一團空氣，然後雙手被猛然握住。

「你速度是夠快了，但這一片紅葉全是我的區域，你找得到哪個是我嗎？」

「這不過是槿的其中一種型態罷了。」

倏地消失又出現，但文俊輝並沒有傷害自己分毫，只是討厭地在自己耳邊呢喃訕笑，他甚至感覺對方惡作劇似地輕咬自己耳廓上的飾品。

從容的動作，連打鬥的姿勢都像在跳優雅的舞，這是文俊輝。徐明浩記得以前崔勝澈曾稱讚文俊輝連戰鬥都像藝術表演。

『我嗎？不啊，等小浩浩長大，他一定更好看。』

「行啊，你躲啊，只會躲算什麼東西。」徐明浩雙手猛然收緊，本來行蹤明滅不定的文俊輝被狠狠拖倒在地。

他的左手被純白色的綁帶緊緊捆著，而另一端連著徐明浩的右手。再一次收緊後，綁帶染成血紅接著是文俊輝吃痛的喊叫。

血紅綁帶消失的瞬間，文俊輝的右手呈現極為詭異的角度彎折，還有灑落在紅葉上的大片鮮血。

「廢了你的右手，下一個要廢掉哪裡？」

「陪我跳舞吧，『夕顏』。」

他縱然不善言語，心思卻比誰都敏銳。

『文俊輝你大半夜不睡覺在幹嘛……』

『我在，跳舞。』

那夜他蹲在迴廊下看著飛舞的楓紅，看文俊輝持著一把長刀在練習。

從前他只知道鮮血的顏色，但是沒想過楓紅會令自己無法自拔的著迷。文俊輝的一舉一動不同於平常的玩鬧，都像神明一樣絕美。

『要來玩嗎，明浩？』

待在豐原文家的兩年文俊輝教了自己很多事情，比起過去在徐家受到的嚴苛鐵血訓練，文俊輝會拉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教導，貼著自己的身子起伏每一個動作。他的身子在文俊輝身邊四季都是溫暖的，因為那個人總是全心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被那種目光注視，徐明浩承認一開始有點不自在，像是被溫柔的劈開。不過日子久了他卻悄悄依賴起這道目光。

崔勝澈的目光很分散，看著很多人都是那樣深情，是真實的太陽。但文俊輝只是院落裡的那棵楓樹，只為自己飄舞。

『小浩浩真好看，眼睛，跳舞的樣子，生氣的樣子都好看。』

可是當崔勝澈結束了平亂來宅邸接自己的時候，文俊輝只是把自己輕輕推出去。

他理當對崔勝澈忠心，平靜無所猶豫，卻因著文俊輝攪亂了心思，夢見從未停歇的楓紅季節。

徐明浩看著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文俊輝，伸手又是甩出純白束帶，這次捆住的是彼此的腳踝。徐明浩猛然拉近了兩人距離，近得都能看見文俊輝的冷汗還有徬徨的眼神。

「我真的很討厭你，知道嗎？尤其是你的眼神。」

「夕顏，陰風之力，只要被綁帶捉住的人沒有及時脫逃，當綁帶染成鮮紅就是死期……不過你挺難搞，需要從手腳一個一個斷……」

「來啊，就像以前那麼從容地看著我吧。」徐明浩輕輕說道，伸手拂過文俊輝額角的汗水還有輕微的顫抖。

「看你能逃得多遠。」

綁帶染成了紅色，文俊輝痛得跪倒在地上，左腳腳筋被挑斷了，等於左半身幾乎無法行動。

徐明浩只是冷冷地望著，踩碎腳下的紅葉堆。

「小浩浩，真不留，情面啊……」

「不反擊嗎？也是，叛徒本該遭到懲罰。」徐明浩雙手收緊，兩條白色綁帶往文俊輝猛然衝去。

「謀反十三殿的叛徒……」

讓我再次迷失在你眼裡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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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源氏物語中的人物。源氏奶媽的鄰居。源氏十六歲時遇見她，與她有短暫的雲水之歡。曾經是頭中將的情人，還生了女兒。後來被妖怪纏身，突然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