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祈子

「啊啊啊忙死了！」

仲夏夜祭開始到了第三天，城裡與神殿都湧入比平常多好幾倍的人潮，把寫著願望的紙花球掛在樹上，接著領取受過祝福的花燈，等到夜幕降臨，放在城中的河圳漂流，能夠驅散所有霉運。

尤其這天是情人節，一早來往神殿的年輕情侶就沒有少過。祭司將被祝福過的紅線繫在雙方的小指頭，只要相握彼此直到午夜就能永保戀情。

「換班囉，珉奎。」李碩珉拍了拍金珉奎的肩膀，前方還有長長人龍在等著領取花燈。

「難道我的情人節就要在花燈跟花球中度過嗎！」好不容易獲得短暫休息時間的金珉奎看也不看就往來者身上掛著亂叫，冷不防獲得結實的一拳。

「好好幹活，晚上就能出去玩了，還是你要留下來掃廁所？」

「嗚嗚嗚知勳哥好兇……」金珉奎還來不及哭倒長城，另一個人就狠狠撞上他。

「珉奎不要偷懶喔，否則今天你就一個人待在神殿看煙火吧。」抱著花籃的尹淨漢朝金珉奎扮了個鬼臉接著揚長而去。

「淨漢哥今天特別有幹勁呢。」正在處理文件的夫勝寬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神殿裡的花也比平常鮮豔。」

「神像腳下都開了花，想必被祝福過的戀人都會幸福吧。」李碩珉拍了拍夫勝寬的肩膀：「再加油一下，晚上就能出去玩了。」

「滿街都是情侶，我才不要出去傷害眼睛……」一旁的李燦憤憤地摺著紙花球，被夫勝寬彈了彈額頭：「別傻了，祭司不能談戀愛。」

「我知道啦……」李燦嘆了口氣，從窗戶邊望出去，剛好看見尹淨漢拿著花在跟洪知秀說笑。

本來吵嚷的人安靜下來，其他人來來去去忙著自己的工作，當夫勝寬整理完最後一份文件才發現李燦不知何時停下摺紙花球的手，安靜望著窗外。

「燦尼看什麼呢？」

「哥，我真希望是我看錯。」李燦咬了咬下唇：「我好像看見淨漢哥與知秀哥手上有紅色的，像是紅線的東西。」

「呀，別亂說話，祭司不可能有姻緣線，更何況是……兩個祭司之間。」夫勝寬笑了起來，但很快發現眼前的小弟並沒有在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勝寬哥，我看到了。」

「本來很淺，淺到我忽略，可是我真的看見了。」

忙內祭司的話夫勝寬是信了大半。雖然李燦還在學習階段，沒有準確的任職，但異常靈敏的直覺已經是祭司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說看見叛亂者，看見星象微妙的變動，看見災難的預兆。

「你別說，別亂說。」

「我沒有亂說，勝寬哥……」李燦還想說什麼，被夫勝寬用力捂上嘴。

「別說了，燦尼。」

「……然後，知秀啊，晚上……」

「去玩嗎？」洪知秀綁好最後一條絲帶，讓風吹拂著枝葉：「要一起去玩嗎？」

百姓說今天神像周圍的花特別美麗，情侶手上的絲線特別鮮紅。尹淨漢想那當然，因為心情好嘛，喜歡那麼久的人就站在咫尺距離，還笑著說一起出去玩吧。

在情人節的夜晚，那是神也無法解釋的雀躍。

「當然，好不容易能透氣，當然要出去玩。」在洪知秀溫柔注視下有些窘迫的尹淨漢佯裝伸了個懶腰：「反正我也無聊，就一起去玩吧。」

互訴心意後尹淨漢接從洪知秀身上收到的是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深情，比過去他紀錄的眼神都要溫柔溺人。

甚至到了自己都會感到不安的程度。

他無法想像當這雙眼睛不再溫柔，會是怎樣崩潰的境地。

「淨漢哪，你絲帶顏色綁錯了。」洪知秀橫過身子，撥開白色的絲帶把粉色的絲帶輕輕解下。兩人的距離倏地接近，連呼吸起伏都能感覺到。

洪知秀的眼睛裡有浩瀚宇宙，載滿璀璨星塵，尹淨漢發誓他從未看過比這更迷人的風景。

「shua啊，你現在，在想什麼？」尹淨漢嘗試要去感知洪知秀的內心，卻只聽見海潮的溫柔拍打著沿岸一下又一下踏實而纏綿。

那代表愛意與幸福的聲音。

「現在嗎？」洪知秀解下粉紅絲帶，隨風亂舞著被尹淨漢捉住尾端，就像是一條紅線繞著彼此。

「就是，很幸福，很幸福喔。」

城裡的花燈逐一亮起，染紅的天邊漸漸淡成深沈的藍色。不斷來回巡邏的芽再次回到神殿，只看見尹淨漢獨自倚著柱子，面朝外頭沈默。

「淨漢大人。」

「芽，怎麼辦，我好喜歡他喔。」

「我能怎麼辦呢，淨漢大人。」少女神使嘆了口氣。站在她眼前的上司什麼威嚴無懼都沒有了，只是一個為愛脆弱又愚蠢的男子。

但依舊是她唯一崇敬的上司。芽輕輕越過尹淨漢，停下了腳步又繼續向前，因為她聽見洪知秀往這裡而來的腳步聲。

「您吩咐，我就照辦，不管結果如何，我是您永遠忠心的神使。」

她聽見薔薇凋落，聽見那些上級眾神的竊竊私語，可是也沒什麼能說的地步了，因為她的神是多麽幸福而快樂。

入夜的街市熱鬧不已，綁著紅線的少男少女牽手沈浸在熱鬧的慶典氛圍中。遠遠的舞台上，是李燦第一次主領的祭舞，跳的是一個雋永的戀愛故事。

「看這個！知秀看這個！」從未深入人類祭典的尹淨漢興奮不已，換上淺粉素衣的他沒有其他裝束，只是拉著洪知秀四處吃東西玩耍。

一時之間也沒人認出是平常高潔的祭司，只當是兩個感情極好的美少年在玩耍。

「哇啊，金魚真漂亮……」尹淨漢蹲在攤位前，著迷地看著悠遊在玻璃瓶中的美麗金魚，在紅光照射下如寶石般閃耀。

「哈哈，城裡才有這樣漂亮的金魚。」洪知秀笑了起來：「可是比起金魚，我更喜歡以前家鄉溪流裡的魚……你記得吧，淨漢，那時候我們常常一起玩。」

「當然記得。」尹淨漢滿足地嘆了口氣，忽然肩膀上傳來重量。是洪知秀。市街實在太熱鬧，來來去去的，沒什麼人注意到兩個少年親暱的舉動。

兩人就這樣沈沒地靠著，聽著遠方的鼓樂，看著金魚在水中折射出千百種光芒，美麗而虛幻。

「淨漢哪，我好想回去那時候。」

洪知秀幾乎是用氣音緩緩說道，一個字一個字砸在尹淨漢心上。

不是神就好了。不是祭司就好了。

只是在森林中自由奔跑的兩個小小孩子，穿著淡藍淡粉素衣，用編織手環互許一輩子不分開就好了。「你跟我來！」尹淨漢拉起洪知秀，迅速穿過人群往暗巷奔去。越過暗巷是溪流與山林，花燈從城中的水圳流出，成了一片漫漫銀河。

「淨漢你不看煙火嗎？再十分鐘就要開始了啊……」被迷迷糊糊拉著跑的洪知秀正想出聲，卻被眼前的風景猛然震懾。

兩人不知不覺跑到山頭，可以俯瞰整座城的燈火，可以看見花燈在水中緩緩漂動，承載願望往看不見的盡頭而去。

「淨漢好厲害，我都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

「知秀。」

「洪知秀，Joshua。」

祭司實習期間，洪知秀聽過老祭司講解星象，那晚整個房間被圍起，打開特殊投影可以看見浩瀚宇宙。

此時的尹淨漢注視著自己，那眼神鋪滿一片如宇宙浩瀚的情感。

「知秀，你喜歡我嗎？」

「你會害怕嗎？」

宇宙太深太廣，不知道盡頭在哪裡的恐懼油然而生。洪知秀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露出笑容。

沒有神，沒有時間，沒有道德，只有兩個相愛的人。

「不怕，我一點都不怕，因為……」

「知秀，記得我愛你，比誰都愛你。」

煙花炸上夜空，連花燈都顫抖，顫抖顛倒了世界與銀河。

煙花炸裂在兩顆心跳與輕觸的雙唇間，還有不知何時纏上兩人手指的紅線。

像血。

Cr.merry_yoon1004